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鄂尔多斯学研究刊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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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吴占东

来源:吴占东纪念文集 作者:杨 啸 人气: 发布时间:2013-07-11
摘要:今天(2009年4月12日),是吴占东同志离开我们整整22周年纪念日。回想起和他相处的日子,一幕幕情景,仍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。 吴占东是我的老领导,也是我的知心朋友。 回想我们由相识到相知,以至到后来患难与共,成为莫逆之交,要讲的事,要说的话,实在


        今天(2009年4月12日),是吴占东同志离开我们整整22周年纪念日。回想起和他相处的日子,一幕幕情景,仍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。
        吴占东是我的老领导,也是我的知心朋友。
        回想我们由相识到相知,以至到后来患难与共,成为莫逆之交,要讲的事,要说的话,实在是太多太多了。
        1957年10月,我从保定银行学校毕业后,支边来到内蒙古,分配到伊克昭盟人民银行中心支行工作。1958年初,我响应党中央号召,到伊盟达拉特旗农村参加干部下放劳动锻炼。因为我在保定银行学校读书时,就开始了文学创作,已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作品,出席过河北省青年文学创作会议。到达拉特旗农村劳动锻炼后,感到塞外农村的一切都十分新鲜。于是,就在劳动之余,又陆续写出了不少作品,有诗歌,有短篇小说,在内蒙古、河北、安徽、四川……等省、市、区的报纸和文学刊物上不断发表。此时,吴占东已是伊克昭盟盟委宣传部的部长,他虽然和我还不相识,但是却已经注意到了我在报刊上陆续发表的作品。1959年春,我结束了在达拉特旗的劳动锻炼,回到了伊盟银行,他就主动打电话约我到他的办公室去,和我谈话。这是我头一次和他见面。当时,我23岁,他29岁。他魁梧的身材,明亮的眼睛,四四方方的脸盘上,留着黑黑的络腮胡子。他说话的声音让人感到平易、亲切,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。他给了我许多热情的鼓励。嘱咐我一定要戒骄戒躁,继续努力,写出更多、更好的作品。不久,1960年5月,内蒙古自治区召开全区文教群英会。伊盟盟委宣传部推举我为群英会先进个人代表,到呼和浩特出席会议。这对我来说,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,对我以后在文学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,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。会后,我回到伊盟,把与会情况向他作了汇报。他又一次热情地鼓励了我。
        1960年8月,他为了更好地培养我,给我在创作上创造更便利的条件,把我从伊盟银行调到了他领导下的伊盟盟委宣传部工作。
        就在他把我调到伊盟盟委宣传部工作的两个月后,1960年10年,内蒙古党委决定在内蒙古大学设立文艺研究班。在内蒙古的作家和艺术家中,选调一批有成就的和有培养前途的,进入该研究班予以深造。我也被列入其中。该研究班第一期学员共有17名。有当时已名扬全国的作家纳·赛音朝克图、韩燕如、玛拉沁夫、乌兰巴干、巴·布林贝赫……也有来自基层的张长弓、张志彤、王栋和我。担任班主任的是当时内蒙古党委书记兼宣传部部长的胡昭衡同志,担任副班主任的是内蒙古文化局党组书记布赫,内蒙古大学党委书记、副校长郭以清,内蒙古大学副校长于北辰、巴图等。由此可见,内蒙古党委对这个研究班的重视。吴占东认为,这对我来说,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。他对我进入这个研究班学习深造,表示完全支持。于是,在他的支持下,我便顺利地进入了内蒙古大学文艺研究班(我的编制仍在伊盟盟委宣传部,仍由伊盟盟委宣传部给我发工资)。从此,我便在内蒙古大学文艺研究班进行了长达将近5年的学习生活。在这5年间,每逢他到呼市开会或出差,能抽出时间的话,就会到内蒙古大学去看我。每逢他见到我,总是嘱咐我,一定要好好学习,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,一定不能辜负党和组织上的期望。为了使我更安心地进行学习和创作,解除我的后顾之忧,1964年,他又把我的爱人李敬兰从河北承德调到伊克昭盟,让我的爱人、我的母亲和我的女儿在伊盟安了家。在内蒙古大学文艺研究班的5年中,我阅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,大大地开阔了我的眼界,大大地提高了我的文学修养;并在此期间出版了我写的5本书。这为我今后在文学道路上走下去,打下了比较牢固的基础。我的这些成绩的取得,和他——这位我的直接领导的关心和支持是分不开的。
        1965年7月,我从内蒙古大学文艺研究班毕业后,又回到伊盟盟委宣传部,从而又在他的身边,在他的直接下领导工作了。这时,吴占东已是伊克昭盟副盟长兼盟委宣传部部长了。
       当时,在全国范围内,正在进行“四清”运动。吴占东正在担任伊克昭盟东胜县泊江海子公社“四清”工作总团政委。我从呼市回到伊盟后,和他商量,下一步该做什么。我在内蒙古大学文艺研究班毕业前夕,人民文学出版社刚刚审读了我的一部写农村生活的长篇小说《霞云岭》的初稿,认为基础很好,让我去进行修改。我和他说了这事,他考虑后对我说:“我看你还是先参加一期‘四清’,进一步深入地丰富和充实一下你对农村生活的认识和了解,对你把作品修改得更好,肯定会要好处。你看好不好?”我很同意他的意见。于是,我就做了他担任政委的泊江海子“四清”工作总团的秘书。和我一起担任总团秘书的还有后来也成了他好朋友的胡康有。这样,我和胡康有就和他一起,住在泊江海子公社柴敖包村的一个农户家里,和他一起工作,和他朝夕相处了。
        吴占东是那种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性格。他工作认真,一丝不苟。白天开会,深入基层了解情况,晚上写材料,常常工作到深夜一两点钟。并且,他又是一位性情开朗、一点架子也没有的领导。毕竟他当时也才只有三十五六岁,身上洋溢着一股子年轻人的朝气。工作之余,他常和我们(也包括工作队的其他队员们)一起说笑话,讲故事,常常使大家笑得前仰后合。甚至有时工作到深夜,工作告一段落,他突然来了兴致,便拉上我和胡康有,到村外的野地里,安放用铁丝挽成的套子套野兔(遗憾的是,从来也没有套住过);或者是到村外用石头垒成井筒的大井上去逮家雀(有不少家雀住井筒的石头缝里。用手电筒往井里一照,再加上大声吆喝,家雀受了惊,便纷纷从石头缝里飞出来,飞到罩在井口的网子上,家雀就被逮住了)。就这样,常常闹到黎明。虽然整夜不睡,却是兴趣盎然,精神抖擞。然后,又高高兴兴地投入新的一天紧张而忙碌的工作。
        他平易近人,态度随和,喜欢说笑,无论是和“四清”工作队队员,还是和农村干部群众,他都能谈得来,交朋友,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。他喜欢抽烟,每逢他抽烟时,总要给身边的人散烟,这个一支,那个一支,往往是,打开一盒烟,很快就把整盒烟散发个精光。接着又掏出一盒……
        1966年5月,吴占东接到上级通知,让他到北京,去参加华北局召开的一个会议。是一个什么会议,他并不知情。当时,已是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前夕。几个月前,1965年的11月,全国许多报纸上,已发表了姚文元的文章《评新编历史剧——〈海瑞罢官〉》,全国上下,处在一种“黑云压城城欲摧”的紧张气氛之中。临行前,他对我和胡康有说:“看来,全国又要来一场大的政治运动了。我到北京去开会,正好可以了解了解动向。有什么情况,我会写信告诉你们。”可是,他一去就没有了消息。也不知道他在北京的通信地址,没法和他联系。
        一个来月后,他从北京回来了。当时,中共中央关于开展“文化大革命”的“5·16”通知已经下发。“文化大革命”已在全国展开。伊克昭盟也同全国一样,风声鹤唳,人心惶惶,不知这场运动会向什么方向发展。听说盟委、盟公署和许多机关单位,都贴出了许多大字报。大字报的矛头,多是指向“当权派”和所谓“牛鬼蛇神”之类的。说什么话的都有。他从北京回来后,神情凝重。他把我带到柴敖包村外的一个土坡上,对我讲了他去北京参加会议的情况。他说,会议是在前门饭店召开的。矛头主要是指向乌兰夫。参加会议的一些人,遵照“上面”的旨意,给乌兰夫的头上,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。他不明白,“上面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乌兰夫。他说,因为会议严格保密,所以,他到北京后,一直没有能和我们联系。最后他说,不管这场运动如何发展,相信党中央和毛主席会做出正确决策。紧跟党中央毛主席就是了。只是,在运动中,一言一行,都要谨慎小心……
  不久,“四清”工作团从农村撤回了盟里。果然,盟委大楼的走廊和一个个办公室里,到处贴满了一张张的大字报。有的大字报把盟委宣传部说成是“黑店”,把他说成是“伊盟周扬”,把我和盟委宣传部的一些同志,还有文教系统的一些同志,都划在了他的“黑线”上。
  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们之间的关系,非但没有疏远,反而更密切了。几乎每天晚上,我都到他家去,和他,还有他的爱人李洁珠,分析形势,谈论运动的情况,也谈对一些事和一些人的看法,一谈就谈到大半夜。如果说,在此之前,我和他的关系,还只是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,那么,从这时开始,就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了。
        后来,随着运动的发展,群众分成了两派。他和盟里的其他领导干部,也分别站到了支持他们的群众组织的一边。自然而然地,我和他是站在了一起——“伊盟联委”。另一派群众组织则是“鄂尔多斯”。
        现在看来,“文化大革命”是一场闹剧,一场浩劫。两派群众组织的派性斗争,也无所谓谁正确谁不正确。但在当时来说,却都是认为自己在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。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(群众是这样,领导干部也是这样)。甚至可以为自己所坚持的、自己认为正确的“毛主席的革命路线”去舍生忘死。
        下面就来说一说我和他(还有其他同志)一起,去北京向党中央“反映情况”的“舍生忘死”的故事。
        那是1967年的6月间。一天下午,海勃湾市鄂尔多斯派的红卫兵,包围了“联委大院”。大喇叭高喊要揪斗伊盟盟委书记杨达赖。联委大院面临被冲、被砸的危险,形势十分危急。联委决定由吴占东和我,还有何学勤,带上材料,到北京,去向党中央反映伊盟的情况。
        怕被鄂尔多斯的人拦截,白天不能行动,决定要在晚间出发。本来,从伊盟去北京,应该是乘汽车到包头,然后,从包头乘火车到北京。同样,因为怕被鄂尔多斯的人拦截,不敢走这条路,而是乘汽车绕道从陕西省的榆林,再到山西省的羊坊口,由羊坊口转乘火车去北京。长途跋涉,为了怕汽车司机疲劳,决定派杨宝宝和边美林两个有经验的司机,为我们轮流开车。
        当天晚上,我们出发的时候,先是由一辆汽车开着车灯,在前面引路,我们乘坐的汽车,不开车灯,在后面跟随。在街上绕了几圈,我们乘坐的、不开灯的汽车,就悄悄地驶上了奔向农村的土路,摸着黑向南开去。
        刚刚下过一场大雨,道路坑洼泥泞,汽车颠簸摇晃。吴占东和何学勤却一路讲着笑话(他俩都是讲笑话的能手),逗得大家笑个不停。虽然一夜不睡,却也并不感到疲劳。
       第二天半前晌的时候,到了伊金霍洛旗的一个村子里。这里是何学勤的家。我们在何学勤家吃了中午饭,稍稍休息了一下,又连忙接着赶路,奔往榆林。
       到榆林的时候,已是天近傍晚。我们在榆林城南门里的一家小旅店住下。然后到小旅店对门的一家小饭馆去吃饭。吃的是包子。刚吃到一半,吴占东发现,有鄂尔多斯派的一位年轻人,也在这小饭馆里吃饭。那年轻人也发现了我们。并且和吴占东打了个招呼。吴占东低声地对我们说:“快吃!吃完饭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!住在这里不安全。说不定他给那边打个电话,鄂尔多斯的人就会追咱们来!”
       于是,我们匆匆吃过饭,回到小旅店结了账,就又匆匆地乘着汽车上路了。陕北黄土高原上的汽车路,十分崎岖,弯路极多,公路的旁边,又多是深沟大壑,而且又是夜间行车,一旦不小心,汽车掉下深沟,后果就不堪设想。
        两位司机轮着开车,小心翼翼。
        半夜的时候,到了小镇高家堡。
        在高家堡的一家小旅店住下。为了保密,不被人发现,在小旅店登记,我们都用了化名。吴占东用的化名是“耿石”(他说,这是他蒙古名字的谐音)。
        第二天下午,到了陕西省的府谷县。府谷县城紧靠黄河边,过了黄河就是山西省的保德县城。然后,从保德县再去山西省的羊坊口。
        当时,陕西省榆林地区的两派,也正在斗得厉害。我们到了府谷县的时候,恰巧被榆林一派的红卫兵,当作他们的对立面扣住了(因为我们的汽车怕鄂尔多斯的人发现,摘掉了车牌照)。经过一番交涉,才被放行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在山西省的羊坊口上了火车。经过河北省的石家庄,这才到了北京。
        到北京后,我们在文化部的两间房子住下来——伊盟运输公司的一位名叫王子俊的同志,原来在文化部工作过,这住处是由他事先给联系好的。
        不久,周维先、赵训张、苏汉源等人,也从伊盟到了北京,和我们一起做这件事。
        于是,我们就住在文化部的两间房子里,开始了紧张的工作——写材料,寄材料,通过各种渠道,向中央有关部门反映情况。
        当时正值盛夏,天气热得厉害。既没有电扇,更没有空调(那个年代,有空调的房子是极其罕见的)。有的只是手摇的纸扇和薄扇。然而,用手扇起扇子来是写不成材料的。只能是光着膀子,汗流浃背。
        尽管又苦又累,然而认为自己是在为真理而战斗,是在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战斗,便把苦和累都抛到一边去了(现在想起来是有点可笑的)。
        有一天,忽然接到伊盟联委的电话,说是鄂尔多斯的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住处,要我们赶紧转移。于是,我们不敢怠慢,连忙收拾了东西,转移到阜成门内的一家小旅馆去。
        又有一天,在阜成门内那家小旅馆的房间里,隔着窗户玻璃,发现了鄂尔多斯的几个人,也住在这家小旅馆里。于是,我们又一次匆忙转移。
        这次是转移到北京郊区大兴县的采育公社。那里有笪广林的一家亲戚。当时笪广林也到了北京。是他建议转移到那里去的。笪广林已在那里联系好住处,在那里等候我们。
        这次要转移到那里去的是吴占东、何学勤、张世鉴和我。
        我们要了一辆出租汽车,天黑时才出发。
        节令已经到了深秋,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了。一堆堆的玉米秸,散落在收割后的田野里。秋风萧索,天气已颇有寒意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在离采育公社有两三公里的地方下了出租车。然后,在月色中,步行到目的地。一路走,一路说笑。
        如今想起来,那情景还历历如在眼前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时光荏苒,这已经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。那时的吴占东,还只有37岁,我呢,则是30岁刚刚出头。
        这又多么像是一场梦啊!
        还是回到现实中来,接着讲我们之间的故事吧。
        1967年冬,内蒙古自治区革命委员会下达了《关于解决伊克昭盟问题的决定》(简称“红八条”)。《决定》称:伊盟的两派,“鄂尔多斯”和“联委”,都是革命群众组织。但实质内容表述却是:“鄂尔多斯”是正确的“造反派”,“联委”则是犯了错误的“保守组织”。吴占东和伊盟的其他领导人,站在“联委”一边的:暴(暴彦巴图)、杨(杨达赖)、康(康骏)、李(李正东)、金(金汉文)、马(马富刚);和站在“鄂尔多斯”一边的:郝(郝文广)、田(田万生)、王(王悦丰),都被定成犯了严重错误的“当权派”。
        1968年3月3日,在内蒙古革命委员会主任滕海清的指示下,出动军队,配合“鄂尔多斯”,砸了“联委大院”(俗称“三·三事件”)。从此,“联委”被定成“反动组织”,站在“联委”一边的群众,都被定成站错了队的人(我当然也就是站错了队的人之一)。
         1968年4月间,在东胜,搞了一次大规模的“游街”。被游街的人,为首的是伊盟党政领导人暴、杨、康、李、吴、郝、田、金、王、马,后面则是盟委站错了队的处科级干部和群众。当时的伊盟盟委宣传部从上到下共有14人,被游街的就有9人(部长吴占东,副部长陶特格琪、王世元;部下:苏春光、何学勤、关廷梓、张世鉴、格日勒图、杨啸)。我被定的罪名是:“暴吴黑秀才”。
         不久,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挖“内人党”运动。
         吴占东和其他伊盟领导人暴彦巴图、杨达赖等人,都被打成了“内人党”在伊盟的党魁,被关进了“群专”的黑屋子。
         从上到下,从自治区到各盟、市、旗、县,从城市到农村、牧区,“挖内人党”运动都在紧张地进行。
         各单位都给“被怀疑对象”办了“学习班”。
         我和盟委机关一大批被怀疑为“内人党骨干”和“内人党党徒”的人,则每天被集中在“毛泽东思想大学校”的一间大屋子里,接受“挖内人党积极分子”们的训话、警告。“挖内人党积极分子”们,反复地给我们宣读毛主席的两篇文章:《敦促杜聿明投降书》和《南京政府向何处去》,要求“内人党骨干分子和党徒”赶快“自首”。读过了毛主席的文章,又反复地讲“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”的政策,然后又虚张声势地厉声诈唬:“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,在你们当中,既有内人党党徒,也有内人党的骨干分子。不是一个、两个,也不是十个、八个(其实整个屋子里坐的也不过二三十人)。你们不要自作聪明,不要想蒙混过关,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说到这里,会用傲慢而严厉的眼光,向我们每个人盯视一番。从其盯视到我的眼光中,我能明显地感觉到,“积极分子”们是把我铁板钉钉地当成了“内人党的骨干分子”。
         这在我心里当然是清楚的。既然把吴占东打成了伊盟“内人党的党魁”之一,以我和吴占东的亲密关系,把我打成“内人党的骨干分子”,也是顺理成章的事。然而我心里更清楚,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“内人党党徒”,更不是什么“内人党骨干分子”;吴占东也根本不是什么“内人党党魁”。
         这样的“功课”,日复一日。
         每隔几天,就举行一次敦促内人党骨干和党徒“自首”、“登记”的“宽严大会”。
        “宽严大会”白天是在“大学校”的院子里举行;夜晚则是在大学校的礼堂里举行。气氛森严恐怖,如临大敌。院子里或是礼堂里的墙壁上,贴满了“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”之类的大标语,高音喇叭刺耳地哇啦哇啦高声大叫。“被怀疑对象们”一排排坐在院子里或是礼堂里的土地上或砖地上。大会主持人则威严地坐在对面桌子后面的椅子上。“积极分子”们,有的坐着,有的站着,有的在会场上四处巡视着。主持人先是宣布,这次“宽严大会”从现在开始,到几点、几分,是“内人党骨干分子”和“内人党党徒”坦白自首、得到宽大处理的时间,过了这个时间,就要不客气地从严处理。然后就一遍又一遍地讲“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”的“政策”,读毛主席的两篇文章:《南京政府向何处去》和《敦促杜聿明投降书》。
       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既没有人“坦白”,也没有人“自首”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人人心里却都在噗通噗通地跳,不知在什么时候,厄运突然会降临在谁的头上。
        规定的时间到了。主持人会宣布:“现在,再延长5分钟(或10分钟)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延长的时间到了。主持人就会厉声地宣布:“把顽固不化的内人党骨干分子某某人揪出来!”
        这时,“积极分子”们就会冲上前去,把被宣布的人,从人群中拉扯出去,摁倒在地,五花大绑……
        那情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。
        记得,第一次“宽严大会”被揪出的是吴占东的爱人李洁珠。
        又一次“宽严大会”被揪出的是盟委干部奇美芳……
        每次参加这种“宽严大会”,我都做好了被突然揪出去的思想准备。
        然而,一次又一次的“宽严大会”过去了。我却一直没有被揪出去。
        直到1969年5月,党中央宣布“内蒙古的挖内人党扩大化了……”,从而结束了内蒙古挖“内人党”的这场大冤案。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        后来我才知道,我之所以没有被揪出去,原来是吴占东保护了我。
        情况是这样的:
        当“挖者”逼问吴占东:“杨啸是不是你发展的内人党?”
        吴占东回答说:“不是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不可能!为什么你不发展他?”
        吴占东说:“杨啸我是准备发展的。还有何学勤、关廷梓等,我也是准备发展的。不过,内人党是要搞民族分裂,是要搞内外蒙合并的。这主要是蒙古人的事。对发展汉人,要格外严格,格外谨慎。杨啸他们都是汉人,我对他们正在考验。想发展他们的事,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们本人谈。他们本人也不知道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,吴占东不但保护了我,也保护了他另外的部下何学勤、关廷梓等人。
        1970年,我进了“五七干校”。整人的人又企图编织罪名,把吴占东和我打成“5·16”(所谓的反革命组织)分子。说是吴占东和我,   1967年在北京时,通过浩然,参加了“5·16”组织。多次找浩然去进行调查。直到纠缠得浩然生了气,对去找他的人说:“你们不要向我调查杨啸和吴占东了,你们先调查我吧,看我是不是‘5·16’?”
        1976年10月,党中央一举粉碎了“四人帮”。我们一起举杯欢庆……
         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后,我们获得了彻底地解放。然而,吴占东却因为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身体饱受摧残,多种疾病缠身。
        几年的时间,由他的爱人李洁珠陪着他,往返于北京、上海、呼市等地治病。在他与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,他的精神始终是乐观、开朗、向上的。每当朋友们和他在一起,他总是欢欢乐乐地说笑话,讲故事,兴致勃勃,笑逐颜开。对于粉碎“四人帮”后的大好形势,他衷心地为之欢欣鼓舞;他的心,始终牵挂着伊盟的建设事业。每当我看到他这样把自己的疾病抛在一边,憧憬着革命事业的美好未来,就会被他的这种乐观精神所深深鼓舞。觉得他的这种精神实在是难能可贵,令人敬佩,堪为师表。
        后来,他的疾病有了很大的好转。他担任了伊克昭盟盟委书记,挑起了领导伊盟人民革命和建设的重担。
        1978年初夏,他的好朋友、时任内蒙古党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内蒙古文化局局长的云照光和夫人贺梅,还有他的好友、时任内蒙古文联副主任的俄尼斯,一起到伊盟深入基层、检查工作。他邀请云照光、贺梅、俄尼斯,到他的家乡去看看。由他和他的爱人李洁珠,还有我,陪同前往。
         那是一次难忘的旅行。
         汽车驶过沙漠,驶过草地,经过差不多一整天的长途跋涉,天傍晚的时候,到了他的家乡——鄂托克旗(现为鄂托克前旗)召皇公社呼和大队哈日额日盖生产队。当时,他的父母都还健在;还有他的弟弟和妹妹。一家人热情地招待我们。新杀的羊肉飘香,新挤的牛奶飘香,更难得的是老人家和一家人那片赤诚的心意。
        他领我们看了他少年时代生活和成长的一处处沙梁和草地。给我们讲述着他少年时代一桩桩有趣的故事……
        我们在他的家里住了两三天。他家乡那美好的景色,和他对家乡一草一木热爱的心情,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        1979年,我从伊盟调到内蒙古文联工作。
        每逢他到呼市开会,或是我到伊盟深入生活,我和他总会见面。每逢见了面,他讲述得最多的是他对伊盟建设的雄心壮志和伊盟未来的美好蓝图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就在他肩挑领导伊盟人民革命建设的重担,正欲大展宏图之际,由于劳累过度,可恶的病魔又一次把他击倒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住在内蒙古医院。我多次去看他。
        他与病魔进行着顽强的斗争……
        不幸的是,就在1987年4月12日,可恶的病魔终于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,他那颗顽强的心,终于停止了跳动。他终年只有57岁。
        在他临终之际,他的家人,他的好朋友们,都守候在他的身边。我也是守候在他身边的人之一。
        当天晚间,他的家人,他的好朋友照光、贺梅夫妇、奇文祥、王淑芳夫妇,俄尼斯,我和老伴李敬兰等,护送他的遗体回到伊克昭盟。
        在伊克昭盟,为他举行了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和悼念活动。参加的人很多很多。
        由此可以充分证明,他一生对伊盟所作出的杰出贡献,伊盟广大干部和人民群众对他发自内心的拥护和爱戴。
        我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,为他写了如下的挽联:
        高原陨落赤子巨星河流呜咽峰峦垂首人民皆落泪
        我儕痛失益友良师心肺撕裂肝肠寸断天地共伤悲
        吴占东英年早逝,令人痛惜。但是,他的精神,他的音容笑貌,将永远活在朋友们的心中;他的功绩,他的美名,将永远被伊盟广大人民群众所传颂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2009年4月12日写于呼和浩特

        作者:我国著名作家。从1957年起在伊克昭盟人民银行、盟委宣传部工作20多年。1979年调任自治区文联副主席,曾任自治区政协常委

责任编辑:杨 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