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十九世纪末,清朝一位考官出了一道《鸦片论》的作文题。某考生文字水平尚可,但不知道虎门销烟的来龙去脉,更不了解南京条约的前因后果,只从字面理解,望文生义,在“破题”部分写道:“乌鸦危害甚大也。……一个乌鸦,危害偌大,何况一片乎!”弄得主考官也哭笑不得。另有一场“殿试”,题目为《项羽拿破仑论》,一位应试者只知项羽是秦末起兵造反、曾吟出《大风歌》的楚霸王,而不知法国出过个匡世英雄拿破仑。他运用历史知识加以推理和想象,写道:“项王一世之雄也,力能拔山,气可盖世,无论是钢轮、铜轮、铁轮,一经其拿,未有不裂者也,何况破轮乎!”也难怪,那时没有手机、广播、电视,连平面媒体也难得一见,拿破仑又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某国的皇帝,他和楚霸王能扯到一块么?
通过科举发现、擢拔的人才,未必是真才。象清代的林则徐、曾国藩、张之洞、李鸿章、翁同龢,只是怀有对统治者的愚忠,其中有的虽干过若干利国利民的事情,但也褒贬混杂,很难流芳千古;倒是宋朝的秦桧,高中状元,然才高而德寡,助纣为虐,残害忠良,实实在在地落得个遗臭万年的可悲下场。诸葛亮不曾考取“功名”(大概他所处的汉末还没有科举),但学识、业绩却远非寻常的状元、榜眼、探花之辈能够比肩的。刘邦、朱元璋、成吉思汗都是“老粗”,却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。太平天国的“天王”洪秀全念过书,可是才不盈“斗”,是个“四次不第的秀才”玩世不恭,竟成了起义大军的“一把手”。促成戊戌变法的康有为、梁启超学贯中西,著有《聊斋志异》的蒲松龄,都不曾金榜题名,却都在近代史、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席位。同样,在当代,海归、研究生、博士、硕士固然应当重视,但自学成才者也到处都有。我们说科举考试乏善可陈,但科举制度的影子在现实生活中依然存在。例如考核任用中的唯文凭(功名)论;高考中的分数挂帅;高校论文写作、答辩中的公式化;党政官员考核、述职中的程式化,都是因循守旧、拒绝创新的表现,已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。倒是网上的某些文字,如清风、似活水,有时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。一个明智有为的政党领袖、公众人物,不仅要善于生产政治理念、施政方针,而且应着力开创一代新的文风。毛泽东早在延安时期就倡导“反对党八股”,并发表了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,列举了写文章、搞创作中循规蹈矩、开“中药铺”的种种弊端。先是在各解放区、后来在全国,从政府文件、干部讲话到报纸新闻、文学作品,都养成了贴近现实、贴近群众、贴近生活的良好文风,可惜到了“文革”阶段,又生成了“文革八股”,言辞激烈、语句极端,字字偏左,篇篇雷同,群众编出“小报抄大报,大报抄梁效”的顺口溜,倒也准确贴切、符合实际。
盛行于古代科举考场,统治我国文坛近千年的八股文章,好比汉语言文字浩荡江河里的回湾,除了某些字义生发、辞句组合,行文技巧尚可借鉴外,其余皆应作为废品加以焚烧或掩埋。取而代之的,应当是有着时代气息,为亿万民众喜闻乐见,有利于推动发展进步的语言艺术。